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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睢景臣

社長排門告示,但有的差使無推故,這差使不尋俗。
一壁廂納草也根,一邊又要差夫,索應付。
又是言車駕,都說是鑾輿,今日還鄉(xiāng)故。
王鄉(xiāng)老執(zhí)定瓦臺盤,趙忙郎抱著酒胡蘆。
新刷來的頭巾,恰糨來的綢衫,暢好是妝么大戶。
  [耍孩兒]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婦,胡踢蹬吹笛擂鼓。
見一颩人馬到莊門,匹頭里幾面旗舒。
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
一面旗雞學舞,一面旗狗生雙翅,一面旗蛇纏葫蘆。
  [五煞]紅漆了叉,銀錚了斧,甜瓜苦瓜黃金鍍,明晃晃馬鐙槍尖上挑,白雪雪鵝毛扇上鋪。
這些個喬人物,拿著些不曾見的器仗,穿著些大作怪的衣服。
  [四煞]轅條上都是馬,套頂上不見驢,黃羅傘柄天生曲,車前八個天曹判,車后若干遞送夫。
更幾個多嬌女,一般穿著,一樣妝梳。
  [三煞]那大漢下的車,眾人施禮數(shù),那大漢覷得人如無物。
眾鄉(xiāng)老展腳舒腰拜,那大漢挪身著手扶。
猛可里抬頭覷,覷多時認得,險氣破我胸脯。
  [二煞]你身須姓劉,你妻須姓呂,把你兩家兒根腳從頭數(shù):
你本身做亭長耽幾杯酒,你丈人教村學讀幾卷書。
曾在俺莊東住,也曾與我喂牛切草,拽壩扶鋤。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shù)。
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稈,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有甚糊突處。
明標著冊歷,見放著文書。
  [尾聲]少我的錢差發(fā)內(nèi)旋撥還,欠我的粟稅糧中私準除。
只通劉三誰肯把你揪扯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譯文

社長排門告示,但有的差使無推故,這差使不尋俗。一壁廂納草也根,一邊又要差夫,索應付。又是言車駕,都說是鑾輿,今日還鄉(xiāng)故。王鄉(xiāng)老執(zhí)定瓦臺盤,趙忙郎抱著酒胡蘆。新刷來的頭巾,恰糨來的綢衫,暢好是妝么大戶。聽說有個大人物要還鄉(xiāng)了,社長挨家挨戶地通知每個差使:“任何差使均不得借故推脫。”這些差使真不尋常,一邊要交納草料,一邊要派服勞役的民夫,都必須執(zhí)行。有的說是車駕,有的說是鑾輿,今天要回鄉(xiāng)。只見在喧鬧的市集里,王鄉(xiāng)老拿著個陶托盤,趙忙郎抱著一個酒葫蘆,帶著新洗過的頭巾,穿著新糨過的綢衫,正好裝充有身份的闊人。

[耍孩兒]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婦,胡踢蹬吹笛擂鼓。見一颩人馬到莊門,匹頭里幾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一面旗雞學舞,一面旗狗生雙翅,一面旗蛇纏葫蘆。忽然,瞎王留叫來一伙稀奇古怪的男女胡亂地吹笛打鼓,好像在歡迎什么。一大隊人馬從村口進來,前頭的人拿著幾面旗子,頗威風似的。那些旗子上的圖案千奇百怪:有在月形環(huán)中畫白兔;有紅圈中畫鳥;有畫著一只雞學跳舞的;有畫著長著翅膀的狗;有畫著蛇纏在葫蘆上。

[五煞]紅漆了叉,銀錚了斧,甜瓜苦瓜黃金鍍,明晃晃馬鐙槍尖上挑,白雪雪鵝毛扇上鋪。這些個喬人物,拿著些不曾見的器仗,穿著些大作怪的衣服。還有用紅漆刷過的叉,用銀鍍過的斧頭,連甜瓜苦瓜也鍍了金。馬鐙明晃晃的,扇子鋪了一層雪白的鵝毛。還有那幾個穿著奇怪的人,手里拿著一些罕見的器仗,穿著些奇怪的衣服。

[四煞]轅條上都是馬,套頂上不見驢,黃羅傘柄天生曲,車前八個天曹判,車后若干遞送夫。更幾個多嬌女,一般穿著,一樣妝梳。轅條套的全是馬,套頂上沒有驢。黃色絲綢做的傘的把是彎曲的。車前站著八個架前侍衛(wèi),車后的是隨從。還有幾個漂亮女子穿著艷裝,一樣的打扮。

[三煞]那大漢下的車,眾人施禮數(shù),那大漢覷得人如無物。眾鄉(xiāng)老展腳舒腰拜,那大漢挪身著手扶。猛可里抬頭覷,覷多時認得,險氣破我胸脯。那個大漢下車了,眾人馬上行禮,但他沒有看在眼里。見鄉(xiāng)親們跪拜在地,他挪身用手扶。我突然抬起頭一看,那個我認識的,差點氣死我了!

[二煞]你身須姓劉,你妻須姓呂,把你兩家兒根腳從頭數(shù):你本身做亭長耽幾杯酒,你丈人教村學讀幾卷書。曾在俺莊東住,也曾與我喂牛切草,拽壩扶鋤。你本來姓劉,你妻子姓呂。把你從頭數(shù)到腳:你以前是亭長,喜歡喝酒。你的丈人在村教書,你曾經(jīng)在我屋莊的東頭住,和我一起割草喂牛,整地耕田。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shù)。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稈,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有甚糊突處。明標著冊歷,見放著文書。春天你摘了我的桑葉,冬天你借了我的米,問我借了都不知有多少了。趁著換田契,強迫稱了我三十斤麻,還酒債時偷著少給我?guī)柞?。有什么糊涂的,清清楚楚地寫在賬簿上,現(xiàn)成的放著字據(jù)文書。

[尾聲]少我的錢差發(fā)內(nèi)旋撥還,欠我的粟稅糧中私準除。只道劉三誰肯把你揪捽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過去借的錢要在現(xiàn)在攤派的官差錢里扣除,欠我的糧食你要從糧稅里暗地里給我扣出來。我琢磨著劉三:誰上來把你拉扯住,平白地為什么改了姓、換了名,要叫漢高祖。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注解

1
無推故:不要借故推辭。
2
不尋俗:不尋常,不一般。一邊要供給馬飼料。一壁廂,一邊。也,襯字,無義。須認真對待。索,須。都是帝王乘的車子,因以作為皇帝的代稱。
3
鄉(xiāng)老:鄉(xiāng)村中的頭面人物。
4
忙郎:一般農(nóng)民的稱謂。
5
糨來:漿好,刷洗。用米汗給洗凈的衣服上漿叫“糨”。正好充裝有身份的闊佬。暢好是,又作“常好是”、“暢是”、“唱道”,作“真是”、“正是”講。妝么,裝模作樣。愛出風頭的青年率領一伙裝模作樣的壞家伙。瞎,猶言壞,胡來。王留,元曲中常用以指好出風頭的農(nóng)村青年?;穑盎铩?、“夥”。喬男女,壞家伙。丑東西。
6
胡踢蹬:胡亂,胡鬧。踢蹬,語助詞,起強調(diào)作用。一大隊人馬?!疤斨兄^一聚馬為颩,或三百匹,或五百匹。猶“劈頭”“打頭”“當頭”。指月旗。胡闌,“環(huán)”的合音。即圓圈。迎霜兔,玉兔,古代神話謂月中有玉兔搗藥。一面旗上畫的是白環(huán)里套住只白玉兔,即月旗。指日旗。曲連,“圈”的合音,即紅圈,象日的形狀。畢月烏,古代傳說日中有三足烏。后來的星歷家又以七曜(日、月、火、水、木、金、土)及各種鳥獸配二十八宿,如“昴日雞”“畢月烏”等。雞學舞,這是指舞鳳旗。狗生雙翅,這里指飛虎旗。這是指蟠龍戲珠旗。這些旗幟都是鄉(xiāng)下人沒有看到過的,只是根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隨意加以解釋的。
7
銀錚:鍍了銀的錚。這是說金瓜錘,帝王的儀仗。這是說朝天鐙,帝王的儀仗。這是寫鵝朱宮扇。
8
喬人物:怪人物,裝模作樣的人。此指帝王儀仗中的“曲蓋”。曲蓋象傘,柄是曲的。
9
天曹判:天上的判官。形容威風凜凜、表情呆板的侍從人員。
10
多嬌女:指美麗的宮娥。
11
挪身:挪動身軀。
12
猛可里:猛然間,忽然間。
13
覷:偷看。你個人本姓劉。須,本。
14
根腳:根基,猶今言出身。
15
亭長:劉邦曾經(jīng)做過泗上亭長。秦制。十里為亭,十亭為鄉(xiāng)。
16
耽:沉溺,迷戀。
17
拽壩扶鋤:泛指平整土地之類的農(nóng)活。兩牛并耕為一壩。壩通“耙”。
18
麻三稈:麻三十斤。鄉(xiāng)間以十斤為一稈。
19
有甚糊突處:有什么糊涂的地方,意即十分清楚。糊突,糊涂,含混不清。量器名,古人以十斗為一斛。明白地記載在帳簿上。標,記載。冊歷,帳簿?,F(xiàn)在還放著借據(jù)在那兒。文書,契約。借條。
20
差發(fā)內(nèi)旋撥還:在官差內(nèi)立即償還。差發(fā),差撥,官家派的差役和錢糧。旋,立刻,馬上。
21
私準除:暗地里扣除。準除,抵償,折算。
22
劉三:劉邦,排行當為第三。因為他有一個哥哥排行第二。
23
捽住:扭抓。
24
白甚么:憑什么。不是詢問原因,而是帶有批評意味的責問、質(zhì)問。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賞析

鄉(xiāng)民的獨特視角作者在曲作中通過一個小人物——無知鄉(xiāng)民的特殊視角來展現(xiàn)漢高祖這個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把至高無上的皇帝貶得一文不值,寫作手法實屬高妙?;实垴{到本是極其隆重的場面,可是在鄉(xiāng)民的眼中不過是亂哄哄的一場戲:“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钡酱蹇谟踊实鄣木褪沁@么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吹吹打打亂七八糟的。儀仗隊里的五面旗子,分別畫有日、月、鳳凰、飛虎、蟠龍等圖案,代表著天子的神圣和莊嚴,可是在鄉(xiāng)民的眼中,卻是“白胡鬧套住個迎霜兔”、“紅曲連打著個畢月鳥”、“雞學舞”、“狗生雙翅”、“蛇纏葫蘆”,不倫不類,煞是好笑。至于紅叉、銀斧、金瓜錘、朝天鐙、鵝毛宮扇等顯示帝王威嚴的器物,在鄉(xiāng)民看來,雖未見過也毫不稀奇。威風凜凜的儀仗隊,竟成了“穿著些大作怪衣服”的“喬人物”。在對皇帝的儀仗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后,作者又通過鄉(xiāng)民的眼睛,來寫皇帝的車駕:“車前八個天曹判,車后若干遞送夫。”天曹判是天上的判官,遞送夫是押解犯人的差役,他們簇擁在皇帝的前后,可見皇帝一行是怎樣令人畏怖、令人厭惡的貨色!接下去寫眾人迎候施禮。高祖卻“覷得人如無物”,以“挪身著手扶”表示回禮,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鄉(xiāng)民跪拜后,“猛可里抬頭覷,覷多時認得”,作威作福的高祖竟是昔日鄉(xiāng)里的無賴,不由得“險氣破我胸脯”。最后的三支曲子,通過鄉(xiāng)民之口,揭穿“劉三”的老底,不過是個貪酒、賴債、明搶、暗偷、胡作非為的流氓,可是居然改名換姓稱作什么“漢高祖”。作品以鄉(xiāng)民的獨特視角來刻劃漢高祖。鄉(xiāng)民是無知的,又是有識的;他的看法多屬誤解,但又反映出許多真實。無知與有識、誤解與真實相交織,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鄉(xiāng)民復雜而變形的內(nèi)心世界。封建社會的最高統(tǒng)治者在這個世界里遭到了最無情的嘲弄,完全失去了他的莊嚴與神圣,展現(xiàn)了無法偽裝的本來面目。

幽默的諷刺喜劇這套散曲有背景、有人物、有故事情節(jié),情節(jié)中有鋪墊、有發(fā)展、有高潮,堪稱一部情節(jié)完整、充滿夸張和。幽默的諷刺喜劇。幾支曲子組成的套曲,能起到一出諷刺喜劇的作用,不能不令人佩服作者的藝術功力。這出喜劇是有頭有尾的。從社長挨戶通知皇帝將要駕臨,王鄉(xiāng)老、趙忙郎等鄉(xiāng)里頭面人物忙著接待,寫到皇帝儀仗車駕到來,八面威風,不可一世;又從皇帝下車后,接受眾人禮拜,架子十足,裝模作樣,寫到鄉(xiāng)間小民猛一抬頭,識破其即是早先貪杯賴債魚肉鄉(xiāng)鄰的無賴:故事生動,情節(jié)完整,對讀者很有吸引力。這出喜劇中的人物是頗有性格的。無論是寫鄉(xiāng)里接駕前的忙亂,還是寫皇帝儀仗車駕的威風,都襯托出“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的漢高祖的好虛榮、講排場、氣勢凌人、威風十足。而緊接著的面目為鄉(xiāng)民所識破、老底被鄉(xiāng)民所揭穿的描寫,則突出了大人物的昔時卑瑣低下、今日裝腔作態(tài)的可惡可憎。社長、王鄉(xiāng)老、趙忙郎等忙于接駕的表現(xiàn),顯露出他們善于巴結(jié)逢迎的心理。而“猛可里抬頭覷”的鄉(xiāng)民雖然無知,所見不廣,但性格剛直,疾惡如仇,在曲作中也得到了真實形象的刻劃。

生動的口語方言這首套曲是以鄉(xiāng)民敘述的口吻展開的,因此用的是與鄉(xiāng)民身份一致的語言,亦即鄉(xiāng)間生動的口語方言,收到很好的表達效果。曲中形容王鄉(xiāng)老與趙忙郎:“新刷來的頭巾,恰糨來的綢衫,暢好是妝么大戶?!比詢烧Z勾畫出迎駕的鄉(xiāng)紳土豪令人作嘔的模樣?!跋雇趿粢▎棠信敝械摹跋埂迸c“喬”字,點出了鄉(xiāng)民們對迎駕的厭惡,認為那純屬胡鬧的稀奇古怪的行為。儀仗隊的服裝被稱作“大作怪衣服”,皇帝前后的隨從被叫做“天曹判”、“遞送夫”,處處流露出鄉(xiāng)民們對下鄉(xiāng)擾民的帝王的蔑視和憎惡。而對劉邦,曲中連用“那大漢”稱之,根本不把至高無上的帝王放在眼里;“覷得人如無物”、“挪身著手扶”顯示劉邦的傲慢和裝腔作勢。末三支曲更是鄉(xiāng)民對高祖昔時無賴行為的控訴,用“你”稱身為皇帝的劉邦,譴責他“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強秤了麻三秤”,“偷量了豆幾斛”,純是鄉(xiāng)間明白通俗的口語,卻入木三分地刻劃出了劉邦流氓無賴的嘴臉。結(jié)尾處語言生動至極:“只道劉三,誰肯把你揪摔住?白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喚作漢高祖!”鄉(xiāng)民的幾句挖苦話令帝王的尊嚴掃地以盡,令讀者拍手稱快拍案叫絕。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寫作背景

  睢景臣是元代有影響的散曲作家。公元1303年(元大德七年),他從揚州到杭州,與著《錄鬼簿》的鐘嗣成會面,由此可知他曾生活在13世紀末至14世紀初這段時間里,但具體生卒年不詳?!朵浌聿尽氛f他“心性聰明,酷嗜音律”。所作散曲僅保存下套數(shù)三篇,該篇是他的代表作。當時散曲作者多以高祖還鄉(xiāng)題材作套曲,睢景臣所撰極為新奇,壓倒諸作。該篇把顯赫一時的漢高祖劉邦作為辛辣諷刺的對象。漢高祖蕩平天下當了皇帝后,殺了淮陰侯韓信,又親自率兵攻打造反的淮南王黥布,威風凜凜地回到故鄉(xiāng)沛縣。《史記·高祖本紀》載:“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fā)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筑,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歡,道舊故為笑樂。十余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請留高祖。高祖曰:‘吾人眾多,父兄不能給?!巳?。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高祖復留止,張飲三日?!笨磥韯钸€鄉(xiāng)不僅神氣,而且還很熱鬧,走時全城送行。作者沒有按照史實描寫劉邦還鄉(xiāng)情景,而是以嬉笑怒罵的手法,揭露劉邦的無賴出身,剝下皇帝的神圣面具,還其欺壓百姓的真面目。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藝術特色

鄉(xiāng)民的獨特視角
  作者在曲作中通過一個小人物——無知鄉(xiāng)民的特殊視角來展現(xiàn)漢高祖這個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把至高無上的皇帝貶得一文不值,寫作手法實屬高妙。皇帝駕到本是極其隆重的場面,可是在鄉(xiāng)民的眼中不過是亂哄哄的一場戲:“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钡酱蹇谟踊实鄣木褪沁@么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吹吹打打亂七八糟的。儀仗隊里的五面旗子,分別畫有日、月、鳳凰、飛虎、蟠龍等圖案,代表著天子的神圣和莊嚴,可是在鄉(xiāng)民的眼中,卻是“白胡鬧套住個迎霜兔”、“紅曲連打著個畢月鳥”、“雞學舞”、“狗生雙翅”、“蛇纏葫蘆”,不倫不類,煞是好笑。至于紅叉、銀斧、金瓜錘、朝天鐙、鵝毛宮扇等顯示帝王威嚴的器物,在鄉(xiāng)民看來,雖未見過也毫不稀奇。威風凜凜的儀仗隊,竟成了“穿著些大作怪衣服”的“喬人物”。在對皇帝的儀仗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后,作者又通過鄉(xiāng)民的眼睛,來寫皇帝的車駕:“車前八個天曹判,車后若干遞送夫?!碧觳芘惺翘焐系呐泄?,遞送夫是押解犯人的差役,他們簇擁在皇帝的前后,可見皇帝一行是怎樣令人畏怖、令人厭惡的貨色!接下去寫眾人迎候施禮。高祖卻“覷得人如無物”,以“挪身著手扶”表示回禮,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鄉(xiāng)民跪拜后,“猛可里抬頭覷,覷多時認得”,作威作福的高祖竟是昔日鄉(xiāng)里的無賴,不由得“險氣破我胸脯”。最后的三支曲子,通過鄉(xiāng)民之口,揭穿“劉三”的老底,不過是個貪酒、賴債、明搶、暗偷、胡作非為的流氓,可是居然改名換姓稱作什么“漢高祖”。作品以鄉(xiāng)民的獨特視角來刻劃漢高祖。鄉(xiāng)民是無知的,又是有識的;他的看法多屬誤解,但又反映出許多真實。無知與有識、誤解與真實相交織,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鄉(xiāng)民復雜而變形的內(nèi)心世界。封建社會的最高統(tǒng)治者在這個世界里遭到了最無情的嘲弄,完全失去了他的莊嚴與神圣,展現(xiàn)了無法偽裝的本來面目。

幽默的諷刺喜劇
  這套散曲有背景、有人物、有故事情節(jié),情節(jié)中有鋪墊、有發(fā)展、有高潮,堪稱一部情節(jié)完整、充滿夸張和。幽默的諷刺喜劇。幾支曲子組成的套曲,能起到一出諷刺喜劇的作用,不能不令人佩服作者的藝術功力。這出喜劇是有頭有尾的。從社長挨戶通知皇帝將要駕臨,王鄉(xiāng)老、趙忙郎等鄉(xiāng)里頭面人物忙著接待,寫到皇帝儀仗車駕到來,八面威風,不可一世;又從皇帝下車后,接受眾人禮拜,架子十足,裝模作樣,寫到鄉(xiāng)間小民猛一抬頭,識破其即是早先貪杯賴債魚肉鄉(xiāng)鄰的無賴:故事生動,情節(jié)完整,對讀者很有吸引力。這出喜劇中的人物是頗有性格的。無論是寫鄉(xiāng)里接駕前的忙亂,還是寫皇帝儀仗車駕的威風,都襯托出“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的漢高祖的好虛榮、講排場、氣勢凌人、威風十足。而緊接著的面目為鄉(xiāng)民所識破、老底被鄉(xiāng)民所揭穿的描寫,則突出了大人物的昔時卑瑣低下、今日裝腔作態(tài)的可惡可憎。社長、王鄉(xiāng)老、趙忙郎等忙于接駕的表現(xiàn),顯露出他們善于巴結(jié)逢迎的心理。而“猛可里抬頭覷”的鄉(xiāng)民雖然無知,所見不廣,但性格剛直,疾惡如仇,在曲作中也得到了真實形象的刻劃。

生動的口語方言
  這首套曲是以鄉(xiāng)民敘述的口吻展開的,因此用的是與鄉(xiāng)民身份一致的語言,亦即鄉(xiāng)間生動的口語方言,收到很好的表達效果。曲中形容王鄉(xiāng)老與趙忙郎:“新刷來的頭巾,恰糨來的綢衫,暢好是妝么大戶?!比詢烧Z勾畫出迎駕的鄉(xiāng)紳土豪令人作嘔的模樣?!跋雇趿粢▎棠信敝械摹跋埂迸c“喬”字,點出了鄉(xiāng)民們對迎駕的厭惡,認為那純屬胡鬧的稀奇古怪的行為。儀仗隊的服裝被稱作“大作怪衣服”,皇帝前后的隨從被叫做“天曹判”、“遞送夫”,處處流露出鄉(xiāng)民們對下鄉(xiāng)擾民的帝王的蔑視和憎惡。而對劉邦,曲中連用“那大漢”稱之,根本不把至高無上的帝王放在眼里;“覷得人如無物”、“挪身著手扶”顯示劉邦的傲慢和裝腔作勢。末三支曲更是鄉(xiāng)民對高祖昔時無賴行為的控訴,用“你”稱身為皇帝的劉邦,譴責他“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強秤了麻三秤”,“偷量了豆幾斛”,純是鄉(xiāng)間明白通俗的口語,卻入木三分地刻劃出了劉邦流氓無賴的嘴臉。結(jié)尾處語言生動至極:“只道劉三,誰肯把你揪摔住?白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喚作漢高祖!”鄉(xiāng)民的幾句挖苦話令帝王的尊嚴掃地以盡,令讀者拍手稱快拍案叫絕。

作者簡介

睢景臣
睢景臣[元代]

睢景臣(約1264~約1330),元代著名散曲、雜劇作家。一作舜臣,字景賢,或作嘉賢,江蘇揚州(今揚州市)人。一生著述甚多,著有散曲集《睢景臣詞》。元鐘嗣成的《錄鬼簿》將其列入“名公才人”。雜劇有《鶯鶯牡丹記》、《千里投人》、《屈原投江》等,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作品是《哨遍·高祖還鄉(xiāng)》。 更多

睢景臣的詩(共1首詩)
  • 《哨遍·高祖還鄉(xiāng)》
    社長排門告示,但有的差使無推故,這差使不尋俗。
    一壁廂納草也根,一邊又要差夫,索應付。
    又是言車駕,都說是鑾輿,今日還鄉(xiāng)故。
    王鄉(xiāng)老執(zhí)定瓦臺盤,趙忙郎抱著酒胡蘆。
    新刷來的頭巾,恰糨來的綢衫,暢好是妝么大戶。
      [耍孩兒]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婦,胡踢蹬吹笛擂鼓。
    見一颩人馬到莊門,匹頭里幾面旗舒。
    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
    一面旗雞學舞,一面旗狗生雙翅,一面旗蛇纏葫蘆。
      [五煞]紅漆了叉,銀錚了斧,甜瓜苦瓜黃金鍍,明晃晃馬鐙槍尖上挑,白雪雪鵝毛扇上鋪。
    這些個喬人物,拿著些不曾見的器仗,穿著些大作怪的衣服。
      [四煞]轅條上都是馬,套頂上不見驢,黃羅傘柄天生曲,車前八個天曹判,車后若干遞送夫。
    更幾個多嬌女,一般穿著,一樣妝梳。
      [三煞]那大漢下的車,眾人施禮數(shù),那大漢覷得人如無物。
    眾鄉(xiāng)老展腳舒腰拜,那大漢挪身著手扶。
    猛可里抬頭覷,覷多時認得,險氣破我胸脯。
      [二煞]你身須姓劉,你妻須姓呂,把你兩家兒根腳從頭數(shù):
    你本身做亭長耽幾杯酒,你丈人教村學讀幾卷書。
    曾在俺莊東住,也曾與我喂牛切草,拽壩扶鋤。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shù)。
    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稈,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有甚糊突處。
    明標著冊歷,見放著文書。
      [尾聲]少我的錢差發(fā)內(nèi)旋撥還,欠我的粟稅糧中私準除。
    只通劉三誰肯把你揪扯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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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滿江紅·北去南來
    劉敏中劉敏中〔元代〕
    北去南來,凡幾度、風沙行李。
    離又合、新歡舊恨,古今何已。
    風*俄瞻衡宇外,月明照見寒江底。
    問朱絲白雪尚依然,知音幾。
    無所作,誰成毀。
    非所望,何悲喜。
    謂人生得失,卷舒天耳。
    病骨支離羈思亂,此情正要公料理。
    但無言、手捉玉連環(huán),東南指。
  • 醫(yī)師行贈袁煉師
    楊維楨楊維楨〔元代〕
    大茅先生上天司死生,每歲考校月之二日為嘉平。
    至今華陽有仙會,會則鬼獸叫嘯丹光明。
    上帝又閔其人之枉死,必生仙醫(yī)有如貞白者,代居山中救愚氓。
    自從貞白上仙去,杏林剪伐橘井夷溝坑。
    越七百歲乃有袖云氏,弱冠學道朝天京。
    天子問道賜爵秩,師拂衣去還山自吹鸞鳳笙。
    不燒竹,不辟谷,不餐日月精,不役罡訣甲與丁。
    人有奇疾弗能名,郁如病草無勾萌。
    師一視,攣者伸,瞽者覿,跛者行。
    門之無父咀之劑、針石之兵,惟有日兩炊飯折足鐺。
    乃云太上親傳一管筆、三軸經(jīng),無憂祖師傳至我,我奉行之無足驚!
    吾聞上古俞跗善療疾,不施湯液、尚須皮毛解剝凈洗五藏腥,如何三經(jīng)一筆乃爾靈!
    人報以金擲之如瓦礫,以廉售欲豈比長安清,亦何必隱居辛苦注草經(jīng)。
    嗚呼,人生喜怒悲樂病易成,須發(fā)日槁為星星。
    便從煉煉師乞漿啖火棗,青華定錄共見茅君盈。
  • 雜劇·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佚名〔元代〕

    第一折(正末扮張義同凈卜兒張孝友、旦兒、興兒上)(正末云)老夫姓張名義。
    宇文秀,本貫南京人也。
    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趙氏,孩兒張孝友。
    媳婦兒李玉娥。
    俺在這竹竿巷馬行街居住,開著一座解典鋪,有金獅子為號,人口順都喚我做金獅子張員外。
    時遇冬初,紛紛揚揚下著這一天大雪。
    小大哥在這看街樓上。
    安排果卓,請俺兩口兒賞雪飲酒。
    (卜兒云)員外,似這般大雪,真乃是國家祥瑞也。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你看這雪景甚是可觀。
    孩兒在看街樓上,整備一杯。
    請父親母親賞雪咱。
    興兒將酒來,(興兒云)酒在此。
    (張孝友送酒科,云)父親母親。
    請滿飲一杯。
    (正末云)是好大雪也呵。
    (唱)【仙呂】【點絳唇】密布彤云,亂飄瓊粉。
    朔風緊,一色如銀,便有那孟浩然可便騎驢的穩(wěn)。
    (張孝友云)似這般應時的瑞雪,是好一個冬景也。
    (正末唱)【混江龍】正遇著初寒時分。
    您言冬至我言春。
    (張孝友云)父親,這數(shù)九的天道,怎做的春天也?
    (正末唱)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柳絮紛紛?
    梨花落砌成銀世界,柳絮飛妝就玉乾坤。
    俺這里逢美景,對良辰,懸錦帳,設華裀。
    簇金盤羅列著紫駝新,倒銀瓶滿泛著鵝黃嫩。
    俺本是鳳城中黎庶,端的做龍袖里驕民。
    (張孝友云)將酒來,父親母親再飲一杯。
    (正末云)俺在這看街樓上,看那街市上往來的那人紛紛嚷壤。
    俺則慢慢的飲酒咱。
    (丑扮店小二上,詩云)買賣歸來汗未消,上床猶自想來朝。
    為甚當家頭先白,每日思量計萬條。
    小可是個店小二。
    我這店里下著一個大漢,房宿飯錢都少欠下不曾與我。
    如今大主人家怪我。
    我喚他出來,趕將他出去,有何不可?
    (做叫科,云)兀那大漢你出來。
    (凈邦老扮陳虎上,云)哥也,叫我做甚么?
    我知道少下你些房宿飯錢不曾還哩。
    (店小二云)沒事也不叫你,門前有個親眷尋你哩。
    (邦老云)休斗小人耍。
    (店小二云)我不斗你耍。
    我開開這門。
    (邦老云)是真?zhèn)€在那里?
    (店小二做推科,云)你出去。
    關上這門。
    大風大雪里凍殺餓殺。
    不干我事。
    (下)(邦老云)小二哥開門來。
    我知道少下你房宿飯錢。
    這等大風大雪,好冷天道,你把我推搶將出來,可不凍殺我也。
    (做叫科,云)嗨!
    小二哥,你就下得把我搶出門來?
    身上單寒。
    肚中又饑餒,怎么打熬的過?
    兀的那一座高樓。
    必是一家好人家。
    沒奈何我唱個蓮花落,討些兒飯吃咱。
    (做唱科)一年春盡一年春,哩哩蓮花。
    你看地轉(zhuǎn)天轉(zhuǎn)我倒也。
    (做倒科)(正末云)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凍倒一個人。
    好可憐也。
    你扶上樓來救活他性命,也是個陰騭。
    (張孝友云)理會的。
    我是看去。
    果然凍倒一個大漢。
    下次小的每,與我扶上樓來者。
    (興兒做扶科)(正末云)小大哥,籠些火來與他烘。
    (張孝友云)理會的。
    (正末云)釃將那熱酒來與他吃些。
    (張孝友云)兀那漢子,你飲一杯兒熱酒咱。
    (邦老做飲酒科,云)是好熱酒也。
    (正末云)著他再飲一杯。
    (張孝友云)你再飲一杯。
    (邦老云)好酒!
    好酒!
    我再吃一杯。
    (正末云)兀那漢子,你這一會兒,比頭里那凍倒的時分,可是如何?
    (邦老云)這一會覺蘇醒了也。
    (正末云)兀那漢子,你是那里人氏?
    姓甚名誰?
    因甚么凍倒在這大雪里?
    你說一遍老夫是聽咱。
    (邦老云)孩兒是徐州安山縣人氏,姓陳名虎。
    出來做買賣,染了一場凍天行的癥侯,把盤纏都使用的無了。
    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
    他把我趕將出來。
    肯分的凍倒在你老人家門首,若不是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那得個活的人也。
    (正末云)好可憐人也呵。
    (唱)【油葫蘆】我見他百結(jié)衣衫不掛身,直恁般家道窘。
    我為甚連珠兒熱酒教他飲了三巡?
    (云)漢子,自古以來,則不你受貧。
    (孝友云)父親,可是那幾個古人受貧來?
    (正末唱)想當初蘇秦未遇遭貧困,有一日他那時來,也可便腰掛黃金印。
    咱人翻手是雨,合手是云。
    那塵埃中埋沒殺多才俊,(帶云)你看那人也,則是時運未至。
    (唱)他可敢一世里不如人。
    (云)小大哥,將一領綿團襖來。
    (張孝友做拿衣服科,云)綿團襖在此。
    (正末云)漢子。
    (唱)【天下樂】我與你這一件衣服舊換做新,(云)再將五兩銀子來。
    (張孝友取銀科,云)五兩銀子在此。
    (正末云)這銀子呵,(唱)我與你做盤也波纏,速離子俺門。
    (邦老云)救活了小人的性命,又與小人許多銀子:
    此恩將何以報?
    (正末云)漢子,這衣服和銀子。
    (唱)也則是一時間周急,添你氣分。
    (邦老云)多謝你老人家。
    (正末云)漢子,你著志者,(唱)有一日馬頦下纓似火,頭直上傘蓋似云,愿哥哥你可便為官早立身。
    (云)小大哥,你扶他下樓去。
    (邦老云)多虧了老人家救了我性命。
    今生已過,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你的恩債也?
    (張孝友云)一條好大漢。
    我這家私里外。
    早晚索錢,少個護臂。
    我有心待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他意下如何?
    我試問他咱。
    兀那漢子,你如今多大年紀?
    (邦老云)致二十五歲。
    (張孝友云)我長你五歲,我可三十歲也。
    我有心認義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
    (邦老云)休看小人吃的,則看小人穿的,休斗小人耍。
    (張孝友云)我不斗你耍。
    (邦老云)休道做兄弟,便那籠驢把馬,愿隨鞭鐙。
    (邦老做拜科)(張孝友云)你休拜。
    張孝友,你好粗心也,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怎好就認義這個兄弟?
    兄弟,我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
    若是肯呵,是你千萬之喜;
    若是不肯呵,我便多赍發(fā)與你些盤纏。
    你則在樓下等一等。
    (做見正末科,云)父親母親,您孩兒有一樁事,不曾稟問父親母親,未敢擅便。
    (正末云)孩兒有甚么話說?
    (張孝友云)恰才凍倒的那個人,您孩兒想來,家私里外,早晚索錢,少一個護臂。
    我待要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父母意下如何?
    (正末云)恰才那個人姓陳名個虎字,生的有些惡相,則不如多赍發(fā)他盤纏,著他回去了罷。
    (張孝友云)父親不妨事,您孩兒眼里偏識這等好人。
    (正末云)既是你心里要認他呵,著他上樓來。
    (張孝友云)謝了父親母親者。
    (做見邦老科,云)兄弟,父親母親都肯了也,你上樓見父親母親去咱。
    (邦老做見科)(正末云)兀那漢子,我這小大哥要認你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
    (邦老云)籠驢把馬,愿隨鞭鐙。
    (正末云)你看他一問一個肯。
    (張孝友云)兄弟,拜了父親母親咱,(邦老做拜科)(張孝友云)父親母親,叫媳婦兒與兄弟相見如何?
    (正末云)孩兒這敢不中么?
    (張孝友云)父親不妨事,我眼里偏識這等好人。
    (正末云)隨你,隨你。
    (張孝友云)大嫂,與兄弟相見咱。
    兄弟,與你嫂嫂廝見。
    (邦老做拜旦兒科,云)嫂嫂,我唱喏哩。
    (旦兒云)丕!
    那眼腦恰像個賊也似的。
    (邦老背云)一個好婦人也。
    (正末云)小大哥,著他換衣服去。
    (張孝友云)你且換衣服去。
    (邦老下)(外扮趙興孫帶枷鎖同解子上)(趙興孫云)自家趙興孫,是徐州安山縣人氏。
    因做買賣到這長街市上,見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
    我向前諫勸,他堅意不從,被我扌班過那年紀小的來則打的一拳,不恇就打殺了。
    當被做公的拿我到官。
    本該償命,多虧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改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
    時遇冬天,下著這等大雪,身上單寒,肚中饑餒。
    解子哥,這一家必然是個財主人家。
    我如今叫化些兒殘湯剩飯,吃了呵慢慢的行。
    我來到這樓直下,爹爹奶奶,叫化些兒波。
    (正末云)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一個披枷帶鎖的人也,可憐的,與他些飯兒吃么。
    (張孝友云)理會的,待我下樓看去咱。
    (做下樓見趙興孫,云)兀那后生,你那里人氏?
    姓甚名誰?
    因甚么這等披枷帶鎖?
    (趙興孫云)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
    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
    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來只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
    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中無食,特來問爹爹奶奶討些殘湯剩飯咱。
    (張孝友云)原來為這般,你且等著。
    (見正末云)父親,孩兒問來了,這一個是打殺了人發(fā)配去的。
    (正末云)哦!
    他是犯罪的人也,不知官府門中屈陷了多多少少,我那里不是積福處。
    小大哥,你且著他上樓來,等我問他。
    (張孝友喚科,云)兀那囚徒,你上樓來。
    (解子跟趙興孫見科)(正末云)我問你那里人氏?
    姓甚名誰?
    因甚這般披枷帶鎖的?
    你說與我聽咱。
    (趙興孫云)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
    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
    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則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
    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里無食,特來討些殘湯剩飯咱。
    (正末云)嗨!
    俺婆婆也姓趙,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
    小大哥,將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來。
    (張孝友云)銀子、綿襖都在此。
    (卜兒云)兀那漢子,老爹與你十兩銀子,綿團襖一件。
    我無甚么與你,只這一只金釵做盤纏去。
    (趙興孫云)多謝老爹奶奶。
    小人斗膽,敢問老爹奶奶一個名姓也,等小人日后結(jié)草銜環(huán),做個報答。
    (正末云)漢子,俺叫做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還有一個媳婦兒是李玉娥,你牢記者。
    (趙興孫云)老爹是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
    小人印板兒似記在心上。
    小人到前面死了呵,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這債。
    若不死呵,但得片云遮頂。
    此恩必當重報也。
    (做拜?
    下樓科)(邦老沖上,云)呸!
    我兩個眼里見不的這等窮的。
    你是甚么人?
    (趙興孫云)小人是趙興孫。
    (邦老云)你認的我么?
    (趙興孫云)你是誰?
    (邦老云)則我是二員外。
    (趙興孫做叫科,云)二員外。
    (邦老云)住!
    ?。?br>??!
    你不要叫,你拿的是甚么東西?
    (趙興孫云)老爹與了我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
    奶奶又是一只金釵,著我做盤纏的。
    (邦老云)父親母親好小手兒也,則與的你這些東西。
    你將過來。
    我如今去對父親母親說,還要多多的赍發(fā)你些盤纏。
    你則在這樓下等著。
    (邦老見正末科,云)父親,樓下這個披枷帶鎖的。
    可惜與了他偌多東西,不如與您孩兒做本錢,可不好也?
    (正末云)婆婆,你覷波,陳虎,我這家私早則由了你那。
    (邦老云)看了那廝嘴臉,一世不能勾發(fā)跡。
    那眉下無眼筋,口頭有餓紋。
    到前面不是凍死。
    便是餓死的人也。
    (正末云)噤聲!
    (唱)【后庭花】你道他眉下無眼筋,你道他兀那口邊廂有餓紋。
    可不道馬向那群中覷,陳虎口床我則理會得人居在貧內(nèi)親。
    (邦老云)可惜偌多錢與了這廝,他那里是個掌財?shù)模?br>(正末唱)你將他來惡搶問,他如今身遭危困。
    你將他惡語噴,他將你來死記恨。
    恩共仇您兩個人,是和非俺三處分,怎劈手里便奪了他銀?
    (云)嗨!
    陳虎,我恰才與了他些錢鈔,你劈手里奪將來。
    知道的便是你奪了,有那不知道的,只說那張員外與了人些錢鈔,又著劈手的奪將去。
    (唱)【青哥兒】陳虎口床,顯的我言而、言而無信,(帶云)張孝友,(唱)你也忒眼內(nèi)、眼內(nèi)無珍。
    (帶云)恰才兩個人呵,(唱)他如今迭配遭囚鎖纏著身,不得風云,困在埃塵。
    你道他一世兒為人,半世兒孤貧,氣忍聲吞,何日酬恩?
    則你也曾舉目無親,失魄亡魂,繞戶踅門,鼓舌揚唇,唱一年家春盡一年家春。
    陳虎口床,你也曾這般窮時分。
    (云)陳虎,你將那東西還與他去。
    (張孝友云)兄弟,你怎么這等?
    將來我送與他去。
    (見趙興孫科,云)這東西為甚么不將的去?
    (趙興孫云)恰才那個二員外奪過盤纏去了也。
    (張孝友云)漢子,他不是二員外。
    他姓陳名虎,也是雪堆兒里凍倒了的。
    我救了他,我認他做了個兄弟。
    你休怪咱。
    盤纏都在這里,你將的去。
    (趙興孫做謝科,云)陳虎,你也是雪堆兒里凍倒的,將我銀兩衣服劈手奪將去了。
    我有恩的是張員外一家兒,有仇的是陳虎那廝。
    我前街里撞見,一無話說;
    后巷里撞見,一只手揪住衣領,去那嘴縫鼻凹里則一拳。
    哎喲!
    掙的我這棒瘡疼了。
    陳虎口床,咱兩個則休要軸頭兒廝抹著。
    (同解子下)(正末云)婆婆,陳虎那廝恰才我說了他幾句,那廝有些怪我,我著幾句言語安伏他咱。
    陳虎孩兒,我恰才說了你幾句,你可休怪老夫。
    我若不說你幾句呵,著那人怎生出的咱家這門?
    陳虎孩兒,你記的那怨親不怨疏么?
    (邦老云)您孩兒則是干家的心腸,可惜了這錢鈔與那窮弟子孩兒。
    (正末唱)【賺煞尾】豈不聞一飯莫忘懷,睚眥休成忿。
    這廝他記小過忘人大恩,這廝他脅底下插柴不自穩(wěn),那里也敬老憐貧。
    他怒嗔嗔,劈手里奪了他銀。
    (帶云)不爭你奪將來了呵。
    (唱)顯的我也慘,他也羞,陳虎口床,你也狠。
    (云)陳虎孩兒。
    自古以來,有兩個賢人,你學一個,休學一個。
    (邦老云)父親,您孩兒學那一個?
    (正末唱)你則學那靈輒般報恩。
    (邦老云)不學那一個?
    (正末唱)休學那龐涓般雪恨。
    休!
    休!
    休!
    我勸您這得時人,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時人。
    (下)(張孝友云)兄弟,父親恰才說了幾句,你休怪也。
    (邦老云)父親說的是。
    哥哥,我索錢去咱。
    (詩云)員外有金銀,認我做親人。
    我心還不足,則恨趙興孫。
    (下)第二折(張孝友同興兒上,云)歡喜未盡,煩惱到來。
    自從認了個兄弟。
    我心間甚是歡喜。
    不想我這渾家腹懷有孕。
    別的女人懷胎十個月分娩,我這大嫂十八個月不分娩,我好生煩惱。
    兄弟索錢去了,我且在這解典庫中悶坐咱。
    (邦老上,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自家陳虎的便是。
    這里也無人,我平昔間做些不恰好的勾當,我那鄉(xiāng)村里老的每便道:
    陳虎,你也轉(zhuǎn)動咱。
    我便道:
    老的每,我這一去,不得一拳兒好買賣不回來,不得一個花朵兒也似好老婆,也不回來。
    不想到的這里,染一場凍天行病癥,把盤纏都使的無了。
    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把我推搶出來。
    肯分的凍倒在這一家兒門前,救活了我性命。
    又認義我做兄弟。
    一家兒好人家都在俺的手里。
    那一應金銀糧食,也還不打緊,一心兒只看上我那嫂嫂。
    我如今索錢回來了,見俺哥哥去。
    下次小的每,哥哥在那里?
    (興兒云)在解典庫里。
    (見科,云)哥哥,我索錢回來了也。
    (張孝友云)兄弟,你吃飯未曾?
    (邦老云)我不曾吃飯哩。
    (張孝友云)你自吃飯去,我心中有些悶倦。
    (邦老出門云)且住者。
    陳虎也,你索尋思咱,莫非看出甚么破綻來?
    往常我哥哥見我,歡天喜地;
    今日見我,有些煩惱。
    陳虎,你是個聰明的人,必然見我早晚吃穿衣飯定害他了。
    因此上恩多也深。
    我如今趁著這個機會,辭了俺哥哥,別處尋一拳兒買賣可不好?
    (做見張孝友云)哥哥也,省的恩多怨深。
    我家中稍將書信來,教我回家去。
    只今日就辭別了哥哥,還俺徐州去也。
    (張孝友云)兄弟,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么的說你來?
    (邦老云)誰敢說我?
    (張孝友云)既然無人說你,你怎生要回家去?
    (邦老云)哥哥,君子不羞當面。
    每日您兄弟索錢回來,哥哥見我歡喜,今日見我煩惱。
    則怕您兄弟錢財上不明白,不如回去了罷。
    (張孝友云)兄弟,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
    這里無別人,我與你說。
    別的女人懷身十月滿足分娩,您嫂嫂懷了十八個月,不見分娩,因此上煩悶。
    (邦老云)原來為這個。
    哥哥早對您兄弟說,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時也。
    (張孝友云)你怎么說?
    (邦老云)我那徐州東岳廟至靈至圣,有個玉杯珓兒,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
    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
    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
    我那里又好做買賣,一倍增十倍利錢。
    (張孝友云)既是這等,我和你兩個擲杯珓兒去來。
    (邦老云)我和你去不濟事,還得懷身的親自去擲杯珓兒,便靈感也。
    (張孝友云)咱與父親說知去。
    (邦老云)住、住、住!
    則除你和我知嫂嫂知,第四個人知道,就不靈了。
    (張孝友云)你也說的是。
    多收拾些金珠財寶,一來擲杯珓,二來就做買賣,走一遭去。
    (同下)(興兒上,云)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
    (卜兒上,云)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
    (卜兒上,云)你可不早說,我是叫老的咱。
    (卜兒做叫科,云)老的,老的。
    (正末上,云)婆婆做甚么?
    (卜兒云)陳虎搬調(diào)的張孝友兩口兒走了也。
    (正末云)婆婆,我當初說甚么來?
    咱趕孩兒每去者。
    (做趕科)(唱)【越調(diào)】【斗鵪鶉】氣的來有眼如盲、有口似啞。
    您兩個綠鬢朱顏,也合問您這蒼髯皓發(fā)。
    不爭你背母拋爹,直閃的我形孤也那景寡。
    婆婆,他可便那里怕人笑,怕人罵,只待要急煎煎挾橐攜囊,穩(wěn)拍拍乘舟騙馬。
    【紫花序兒】生刺刺弄的來人離財散,眼睜睜看著這水遠山長,痛煞煞間隔了海角天涯。
    (哭科,云)天那,怎么有這一場詫事?
    兒也,則被你憂愁殺我也。
    (卜兒云)張孝友孩兒挈了媳婦兒,帶了許多本錢,敢出去做買賣么?
    (正末唱)元來他,將著些價高的行貨,(帶云)錢鈔可打甚么不緊?
    (唱)天那,怎引著那個年小的渾家。
    倘或間有些兒爭差,兒也,將您這一雙老爹娘,可便看個甚么。
    暢好是心粗膽大,不爭你背井離鄉(xiāng),誰替俺送酒供茶?
    (卜兒云)老的,俺和你索便趕他去。
    (正末行科,云)咱來到這黃河岸邊,許多的那船只,咱往那里尋他去?
    咱則這里跪者,若是張孝友孩兒一日不下船來,咱跪他一日;
    兩日不下船來,跪兩日。
    著那千人萬人罵也罵殺他。
    (張孝友同旦兒上,云)兀的不是父親母親。
    (卜兒云)兩個孩兒那里去?
    痛殺我也。
    (正末云)哎喲,張孝友孩兒,則被你苦殺我也。
    (唱)【小桃紅】可兀的好兒好女都做眼前花,倒不如不養(yǎng)他來罷。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休慌,您孩兒擲杯珓兒便回來。
    (正末唱)這打珓兒信著誰人話?
    無事也待離家。
    你爹娘年紀多高大,怎不想承歡膝下?
    刬的去問天買卦,(旦兒云)公公婆婆,俺擲了杯珓兒便回來哩。
    (正末唱)噤聲!
    更和著個媳婦兒不賢達。
    (云)婆婆,你與我問孩兒每,他要到那里去擲甚么杯破兒?
    (卜兒見旦,云)媳婦兒,你兩口如今要到那一處去擲杯珓兒來?
    (旦兒云)母親不知,因為我懷胎十八個月不分娩,陳虎對張孝友說,他那徐州東岳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
    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個小廝兒;
    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
    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
    因此上要擲杯珓兒去。
    (卜兒云)是真?zhèn)€?
    我對員外說去。
    (見正末云)員外,我則道他兩口兒為什么跟將陳虎去,如今媳婦兒身邊的喜事,陳虎與張孝友孩兒說道,他那里徐州東岳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
    若是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
    擲個中平,便是女兒;
    若是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
    為這般要去擲杯珓兒哩。
    (正末云)噤聲!
    (唱)【鬼三臺】我這里聽言罷,這的是則好唬莊家。
    哎!
    兒也,你個聰明人怎便聽他謊詐?
    那一個無子嗣缺根芽,妝了些高馱細馬,和著金紙銀錢將火化。
    更有那孝子賢孫兒女每打,早難道神不容奸,天能鑒察?
    (張孝友云)父親,陰陽不可不信。
    (正末唱)【紫花序兒】且休說陰陽的這造化,許來大個東岳神明,(云)媳婦兒靠后,(唱)他管你甚么肚皮里娃娃。
    我則理會的種谷得谷,種麻的去收麻。
    咱是個積善之家,天網(wǎng)恢恢不漏掐,這言語有傷風化。
    (張孝友云)陳虎說東岳神至靈感,擲杯珓兒便回來也。
    (正末唱)你休聽那廝說短論長,那般的俐齒伶牙。
    (張孝友云)父親,您孩兒好共歹走一遭去。
    父親不著您孩兒去呵,我就著這壓衣服的刀子,覓個死處。
    (卜兒云)孩兒怎下的閃了俺也?
    (做悲科)(正末云)既然孩兒每要去,常言道:
    心去意難留,留下結(jié)冤仇。
    婆婆,你問孩兒有甚么著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
    (見旦科,云)媳婦兒,張孝友孩兒,有甚么著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
    (旦兒云)婆婆,行李都去了,只這的是張孝友一領汗衫兒。
    (卜兒云)老的,行手都去了。
    只有這一領汗衫兒。
    (正末云)這個汗衫兒,婆婆,你從那脊縫兒停停的拆開者。
    (卜兒云)有隨身帶著的刀兒,我與你拆開了也。
    (正末云)孩兒,你兩口兒將著一半兒,俺兩口兒留下這一半兒。
    孩兒。
    你道我為甚么來?
    則怕您兩口兒一年半載不回來呵,思想俺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俺兩口兒一般。
    俺兩口兒有些頭痛額熱,思想你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您兩口兒一般。
    孩兒,你將你的手來。
    (張孝友云)兀的不是手。
    (做咬科)(張孝友云)哎喲!
    父親。
    你咬我這一口我不疼?
    (正末云)你道是疼么?
    (張孝友云)你咬我一口。
    我怎的不疼?
    (正末云)我咬你這一口兒,你害疼呵。
    想著俺兩口兒從那水撲花兒里,抬舉的你成人長大。
    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你道你疼,俺兩口兒更疼哩。
    (卜兒云)老的,俺則收著這汗衫兒,便是見孩兒一般。
    (正末唱)【調(diào)笑令】將衫兒拆下,就著這血糊刷,哎!
    兒也,可不道世上則有蓮子花。
    我如今別無甚么弟兄并房下,倘或間俺命掩黃沙。
    則將這衫兒半壁匣蓋上搭,哎!
    兒也,便當?shù)哪憧尢涮渥Р纪下椤?br>(邦老云)你覷著,兀的不火起了也。
    早些開船去。
    (張孝友云)俺趁著船快走,快走。
    (同旦兒,邦老下)(正末云)孩兒去了也。
    哎喲!
    兀的不苦痛殺我也。
    (唱)【絡絲娘】好家私水底納瓜,親子父在拳中的這掿沙。
    寺門前金剛相廝打,哎!
    婆婆也,我便是佛啰也理會不下。
    (云)婆婆,你看是誰家火起?
    (內(nèi)叫科,云)張員外家火起了也。
    (卜兒云)老的也,似此怎了?
    (正末云)婆婆,你看好大火也。
    (唱)【幺篇】我則聽的張員外家遺漏火發(fā),哎喲!
    天那,唬得我立掙癡呆了這半霎。
    待去來呵,長街上列著兵馬,哎!
    婆婆也,我可是怕也那不怕。
    (卜兒云)老的,眼見一家兒燒的光光兒了也,教俺怎生過活咱?
    (正末唱)【耍三臺】我則見必律律狂風颯,將這焰騰騰火兒刮。
    擺一街鐵茅水甕,列兩行鉤鐮刊這麻搭。
    (內(nèi)叫科,云)街坊鄰舍,將為頭兒失火的拿下者。
    (正末唱)則聽得巡院家高聲的叫吖吖,叫道將那為頭兒失火的拿卜。
    天那!
    將我這銅斗兒般大院深宅,苦也啰!
    苦也啰!
    可怎生燒的來剩不下些根椽片瓦?
    【青山口】我則見這家、那家,斗交雜,街坊海救火那。
    我則見連天的大廈、大廈,聲刺剌,被巡軍橫拽塌。
    家私、家私且莫夸,算來、算來都是假。
    難鎮(zhèn)難壓,空急空巴,總是天折罰。
    他也波,他不瞅咱,咱也波,咱可憐他。
    只看張家往日豪華,如今在那搭?
    多不到半合兒把我來作為傒幸殺。
    (卜兒云)老的,俺許來大家緣家計盡皆沒了。
    苦痛殺俺也。
    (正末云)火燒了家緣家計都不打緊,我那張孝友兒也。
    (哭科)(唱)【收尾】我直從那水撲花兒抬舉的偌來大,您將俺這兩口兒生各支的撇下,空指著臥牛城內(nèi)富人家。
    (卜兒云)咱如今往那里去好?
    (正末云)哎!
    婆婆也。
    我和你如今往那里去?
    只有個沿街兒叫化,學著那一聲兒哩。
    (卜兒云)老的,是那一聲?
    (正末云)婆婆也,你豈不曾聽見那叫化的叫?
    我學與你聽:
    那一個舍財?shù)牡鶍寢屌丁?br>(唱)少不的悲田院里,學那一聲叫爹媽。
    (同下)第三折(邦老上,云)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
    我陳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將他丈夫攛在黃河里淹死了。
    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滿,方肯隨順我。
    我怎么有的這般慢性?
    我道莫說三年,便三日也等不到。
    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也須等我分娩了,好隨順你,難道我耽著這般一個大肚子,你也還想別的勾當哩?
    誰知天從人愿,到的我家不上三日,就添了一個滿抱兒小廝,早已過了一十八歲。
    那小廝好一身本事,更強似我。
    只是我偏生見那小廝不得,常是一頓打就打一個小死,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稱心。
    卻是為何?
    常言道:
    翦草除根,萌芽不發(fā)。
    那小廝少不的打死在我手里。
    大嫂,將些錢鈔來與我,我與弟兄每吃酒去來。
    (下)(旦兒上,云)自家李玉娥。
    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這賊漢將俺員外推在河里,今經(jīng)十八年光景。
    我根前添了一個孩兒,長成一十八歲,依了那賊漢的姓,叫做陳豹,每日在山中打大蟲。
    怎這早晚還不回家來吃飯哩?
    (小末同俫兒上)(小末詩云)每日山中打虎歸,窩弓藥箭緊身隨。
    男兒志氣三千丈,不取封侯誓不灰。
    自家陳豹,年長一十八歲,臂力過人,十八般武藝,無有不拈,無有不會。
    每日在于山中,下窩弓藥箭,打大蟲耍子。
    今日正在那里演習些武藝,忽然看見山坡前走將一個牛也似的大蟲。
    我拈弓在手,搭箭當弦,口床的一聲射去,正中大蟲。
    我待要拿那大蟲去,不知那里,走將幾個小廝來,倒說是他每打死的大蟲。
    咄!
    我且問你,你怎生打殺那大蟲來?
    (俫兒云)我一只手揝住頭,一只手揝住尾,當腰里則一口咬死的。
    你倒省氣力,要混賴我的行貨,我告訴你家去。
    陳媽媽。
    (旦兒云)是誰門首叫我?
    開開這門。
    你做甚么?
    (俫兒云)媽媽,我辛辛苦苦打殺的一個大蟲。
    只這一張皮也值好幾兩銀子,怎么你家兒子要賴我的?
    (旦兒云)小哥,你將的去罷。
    (俫兒云)我兒也,不看你娘面上,我不道的饒了你哩。
    (下)(旦兒云)陳豹,你家來,你跪著。
    教你休惹事,你又惹事。
    你倘著我打你,等你好記的。
    (小末云)母親打則打,休閃了手。
    (旦兒云)且住者,倘或間打的孩兒頭疼額熱,誰與他父親報仇?
    陳豹,我不打你,且饒你這一遭兒。
    (小末云)母親打了倒好。
    母親若不打呵,說與父親,這一頓打又打一個小死。
    (旦兒云)我也不打你,也不對你父親說。
    (小末云)不與父親說,謝了母親也。
    (旦兒云)孩兒,你學成十八般武藝,為何不去進取功名?
    (小末云)您孩兒欲待應武舉去,爭奈無盤纏上路。
    (旦兒云)既然你要應武舉去,來!
    我與你些碎銀兩,一對金鳳釵做盤纏。
    (小末云)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也。
    (做拜?
    ?
    (旦兒云)陳豹,你記者,若到京師,尋問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老兩口兒。
    尋見呵,你帶將來。
    (小末云)母親,他家和咱是什么親眷?
    (旦兒云)孩兒你休問他,他家和咱是老親。
    (小末云)您孩兒經(jīng)板兒記在心頭。
    母親,孩兒出門去也。
    (旦兒云)陳豹,你回來。
    (小末云)母親有甚么話說?
    (旦兒云)你若見那兩口兒,你便帶將來。
    (小末云)您孩兒記的,我出的這門來。
    (旦兒云)陳豹,你回來。
    (小末云)母親,有的話一發(fā)說了罷。
    (旦兒云)我與你這塊絹帛兒,你見了那老兩口兒,只與他這絹帛兒,他便認的咱是老親。
    (小末云)理會的。
    (旦兒云)孩兒去了也。
    眼觀旌節(jié)旗,耳聽好消息。
    (下)(外扮長老上,詩云)近寺人家不重僧,遠來和尚好看經(jīng)。
    莫道出家便受戒,那個貓兒不吃腥。
    小僧相國寺住持長老。
    今有陳相公做這無遮大會,一應人等都要舍貧散齋,小僧已都準備下了。
    這早晚相公敢待來也。
    (小末領雜當上,云)下官陳豹,到于都下,演武場中比射,只我三箭皆中紅心,中了武狀元,授了下官本處提察使。
    自從母親分付我尋這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那兩口老的,那里尋去?
    如今在相國寺中散齋濟貧。
    數(shù)日前我與長老錢鈔,與下官安排齋供,須索拈香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了也。
    (見長老科,云)老和尚,多生受你。
    (長老云)相公,請用些齋食。
    (小末云)下官不必吃齋,只等貧難的人來時,老和尚與我散齋者。
    (正末同卜兒薄藍上,云)叫化咱!
    叫化咱!
    可憐見俺許來大家私,被一場天火燒的光光蕩蕩,如今無靠無依,沒奈何,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財主波,救濟俺老兩口兒佛啰。
    (唱)【中呂】【粉蝶兒】我繞著他后巷的街,叫化些剩湯和這殘菜,我受盡了些雪壓波風節(jié)。
    猛想起,十年前,兀那鴉飛不過的田宅。
    甚么是月值年災?
    可便的眼睜睜一時消壞。
    (卜兒云)老的也,可怎生無一個舍貧的?
    (正末唱)【醉春風】那舍貧的波眾檀樾,救苦的波觀自在。
    肯與我做場兒功德散分兒齋?
    可怎生再沒個將俺來睬!
    睬!
    (卜兒云)老的也,兀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
    (正末云)婆婆,你道甚么哩?
    (卜兒云)我才見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
    (正末云)婆婆,你道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你要吃一個兒?
    不只是你要吃,赤緊的咱手里無錢呵,可著甚的去買那。
    (唱)佛啰但得那半片兒羊皮,一頭兒藁薦,哎!
    婆婆口來,我便是得生他天界。
    (云)婆婆。
    (卜兒云)老的,你叫我怎么的。
    (正末云)我叫了這一日街,我可乏了也,你替我叫些兒。
    (卜兒云)你著誰叫街?
    (正末云)我著你叫街。
    (卜兒云)你著我叫街,倒不識羞。
    我好歹也是財主人家女兒,著我如今叫街。
    我也曾吃好的,穿好的。
    我也曾車兒上來,轎兒上去。
    誰不知我是金獅子張員外的渾家。
    如今可著我叫街,我不叫。
    (正末云)你道甚么哩?
    (卜兒云)我不叫。
    (正末云)你道你是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也曾那車兒上來,轎兒上去,那里會叫那街?
    偏我不是金獅子張員外,我是胎胞兒里叫化來?
    赤緊的咱手里無錢那。
    我要你叫。
    (卜兒云)我不叫!
    我不叫!
    (正末云)我要你叫!
    要你叫!
    (卜兒云)我不叫!
    我不叫!
    (正末云)你也不叫,我也不叫,餓他娘那老弟子。
    (卜兒做悲科)(正末云)婆婆,你也說的是,你是那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你那里會叫那街。
    罷!
    罷!
    罷!
    我與你叫。
    (卜兒云)你是叫咱。
    (正末云)哎喲!
    可憐見俺被天火燒了家緣家計,無靠無捱,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叫化些兒波。
    (唱)【快活三】哎喲!
    則那風吹的我這頭怎抬?
    雪打的我這眼難開。
    則被這一場家天火破了家財,俺少年兒今何在?
    (卜兒云)嗨!
    爭奈俺兩口兒年紀老了也。
    (正末唱)【朝天子】哎喲!
    可則俺兩口兒都老邁,肯分的便上該,天哪!
    天哪!
    也是俺注定的合受這饑寒債。
    我如今無鋪無蓋,教我冷難挨。
    肯分的雪又緊風偏大,到晚來可便不敢番身,拳成做一塊。
    天哪!
    天哪!
    則俺兩口兒受冰雪堂地獄災,我這里跪在,大街,望著那發(fā)心的爺娘每拜。
    (卜兒云)老的,這般風又大,雪又緊。
    俺如今身上無衣,肚里無食,眼見的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的。
    (正末唱)【四邊靜】哎喲!
    正值著這冬寒天色,破瓦窯中又無些米柴。
    眼見的凍死尸骸,料沒個人瞅睬。
    誰肯著半掀兒家土埋,老業(yè)人眼見的便撇在這荒郊外。
    (雜當上,云)兀的那老兩口兒,比及你在這里叫化,相國寺里散齋哩。
    你那里求一齋去不好那?
    (正末云)多謝哥哥。
    元來相國寺里散齋。
    婆婆,去來,去來。
    (卜兒云)老的也。
    俺往那里叫化去?
    (正末唱)【普天樂】聽言罷不覺笑咍咍,我這里剛行剛驀。
    把我這身軀強整,將我這腳步兒忙抬。
    (云)官人,叫化些兒波。
    (雜當云)無齋了也。
    (正末唱)哎!
    可道哩餓紋在口角頭,食神在天涯外。
    不似俺這兩口兒公婆每便窮的來煞,直恁般運拙也那時乖。
    (云)官人也。
    (唱)但的他殘湯半碗充實我這五臟,(帶云)不濟事!
    不濟事!
    (唱)哎!
    婆婆也,咱去來波,可則索與他日轉(zhuǎn)千街。
    (雜當云)你來早一步兒可好,齋都散完了也。
    (正末云)官人,可憐見。
    叫化些兒波。
    (雜當云)無了齋也。
    (小末云)為甚么大呼小叫的?
    (雜當云)門首有兩個老的,討齋來的遲,無了齋也。
    (小末云)老和尚,有下官的那一分齋,與了那兩口兒老的吃罷。
    (雜當云)理會的。
    兀那老的,你來的遲,無有齋了。
    這個是相公的一分齋。
    與你這老兩口兒,你吃了。
    你過去謝一謝那相公去。
    (正末云)多謝了。
    婆婆,你吃些兒,我也吃些兒,留著這兩個饅頭,咱到破瓦窯中吃。
    婆婆,你送這碗兒去。
    (卜兒云)我送這碗兒去。
    (正末云)就謝一謝那官人。
    (卜兒云)我知道。
    (見小末做拜科,云)積福的官人,今世里為官受祿,到那生那世,還做官人。
    (做認小末科)(小末云)這老的怎生看我?
    (卜兒云)官人官上加官,祿上進祿,輩輩都做官人。
    (出門科)這官人好和那張孝友孩兒廝似也。
    仔細打看,全是我那孩兒。
    我對那老的說去,著他打這弟子孩兒。
    (見末云)老的也,也喜歡咱。
    (正末云)甚么那,婆婆?
    (卜兒云)你笑一個。
    (正末云)我笑甚么?
    (卜兒云)你笑。
    (正末云)哦!
    我笑?
    (做笑科)(卜兒云)你大笑。
    (正末做大笑科)(卜兒云)你也是個傻老弟子孩兒,如今咱那張孝友孩兒有了也。
    (正末云)在那里?
    (卜兒云)原來散齋的那官人,正是張孝友孩兒。
    (正末云)婆婆,真?zhèn)€是?
    (卜兒云)我的孩兒,如何不認的?
    我這眼不喚做眼,喚做琉璃葫蘆兒,則是明朗朗的、(正末云)是真?zhèn)€?
    我過去打這弟子孩兒。
    婆婆,可是也不是?
    (卜兒云)我這眼則是琉璃葫蘆兒。
    (正末云)我則記著你那琉璃葫蘆兒。
    (卜兒云)則是個明朗朗的。
    (正末見小末,云)生忿忤逆的賊也。
    (小末云)長老,他喚你哩。
    (長老云)相公,他喚你哩。
    (正末唱)【上小樓】甚風兒便吹他到來?
    也有日重還鄉(xiāng)界。
    則俺這煩煩惱惱,哭哭啼啼,想殺我兒也怨怨哀哀。
    到如今可也便歡歡愛愛,瀟瀟灑灑,無妨無礙。
    (小末云)兀那老的,你說甚么那?
    (正末云)生忿忤逆的賊也。
    (唱)哎!
    怎把這雙老爹娘做外人看待?
    (卜兒云)老的,他正是我的兒。
    (小末云)兀那老的,你說甚么我的兒?
    我且問你,你那兒可姓甚么那?
    (正末云)我的兒姓張,叫做張孝友。
    (小末云)兀的你孩兒姓張,是張孝友。
    我姓陳,是陳豹。
    你怎生說我是你的兒?
    (卜兒云)呀!
    他改了姓也。
    (小末云)你的孩兒去時,多大年紀?
    (正末云)他去時三十歲也,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
    (小末云)你的孩兒去時三十歲,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這等說將起來,你那孩兒去時節(jié)我還不曾出世哩。
    (正末云)婆婆,不是了也。
    (卜兒云)我道不是了么。
    (正末云)可不道你這眼是琉璃葫蘆兒?
    (卜兒云)則才寺門前擠破了也。
    (小末云)兀那老的,你那孩兒怎生與下官面貌相似?
    你試說與我聽咱。
    (正末云)官人聽我說波。
    (唱)【幺篇】您兩個恰便似一個印盒、印盒里脫將下來。
    您兩個都一般容顏,一般模樣,一般個身材。
    哎!
    我好呆,也合該,十分寧奈。
    (云)相公,恕老漢生紀老了。
    (唱)我老漢可便眼昏花,錯認了你個相公休怪。
    (正末做跪拜請罪科)(小末云)兀那老的拜將下去,我背后恰便似有人推起我來一般。
    莫不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
    我不怪你,你回去。
    (正末云)多謝了官人。
    (小末云)你且回來。
    (正末云)官人莫非還怪著老漢么?
    (小末云)我說道不怪,怎么還怪著你?
    我見你那衣服破碎,與你這塊絹帛兒補了你那衣服,你將的去。
    (正末云)多謝了官人。
    這個官人又不打我,又不罵我,又與我這塊絹帛兒,著我補衣服。
    我是看咱。
    (哭科,云)我道是甚么來?
    原來是我那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
    哎!
    這有甚么難見處,眼見的是那婆子恰才過來謝那官人,篤速速的掉了。
    我如今問他,若是有呵。
    便是那官人的。
    若是沒呵,我可不到的饒了他哩。
    婆婆,俺那孩兒的呢?
    (卜兒云)孩兒的甚么?
    (正末云)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在那里?
    (卜兒云)我恰才忘了。
    你又題將起天。
    我為那汗衫呵,則怕掉了,我牢牢的揣在我這懷里。
    (做取科,云)兀的不是我孩兒的?
    (正末云)我這里也有半壁兒。
    (卜兒云)你那里得來?
    (正末云)咱是比著,可不正是我那孩兒的汗衫兒那?
    (做悲科,云)哎喲,眼見的無了我那孩兒也。
    兀的不苦痛殺我也。
    (唱)【脫布衫】我這里便覷絕時雨淚盈腮,不由我不感嘆傷懷。
    則被你拋閃殺您這爹爹和您奶奶,婆婆也,去來波,問俺那少年兒是在也不在?
    (見小末云)官人,這半壁汗衫兒不打緊,上面干連著兩個人的性命哩。
    (小末云)你看這老的波,怎生干連著兩個人性命?
    你是說一諞,我是聽咱。
    (正末唱)【小梁州】想當初他一領家這衫兒是我拆開,不俫問相公這一半兒那里每可便將來?
    (小末云)你為甚么這等窮暴了來?
    (正末唱)想著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財,(小末云)你姓甚名誰?
    (正末唱)則我是張員外。
    (小末云)哦,張員外!
    你在那里居?。?br>(正末唱)我家住、住在馬行街。
    (小天云)你家曾為甚么事來?
    (正末唱)【幺篇】只為那當年認了個不良賊,送的俺一家兒橫禍非災。
    (小末云)你那孩兒那里去了?
    (正末唱)俺孩兒聽了他胡言亂道巧差排,便待離家鄉(xiāng)做些買賣,(小末云)他曾有書信來么?
    (正末云)俺孩兒去了十八年也。
    (唱)只一去不回來。
    (小末云)兀那老兩口兒,你莫不是金獅子張員外么?
    (正末云)則我便是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
    官人曾認的個陳虎么?
    (小末云)誰將俺父親名姓叫?
    (正末云)你還認的個李玉娥么?
    (小末云)這是我母親的胎諱。
    你怎生知道?
    (正末云)咱都是老親哩。
    (卜兒云)老的。
    我想起來了也。
    這廝正是媳婦兒懷著十八個月不分娩,生這個弟子孩兒那。
    (小末云)既是老親,你老兩口兒跟我去來,(正末云)婆婆。
    他要帶將俺去哩。
    咱去不去?
    (卜兒云)休去!
    (正末云)為甚的?
    (卜兒云)說道一路上有強人哩。
    (正末云)有甚么強人?
    敢問官人要帶我去時。
    著我在那里相等?
    (小末云)我與你些碎銀,到徐州安山縣金沙院相等,你老兩口兒小心在意者。
    (正末唱)【耍孩兒】你將這衫兒半壁親稍帶,只說是馬行街公婆每都老憊。
    官人呵。
    這言語休著您爺知,(小末云)怎生休著他知道?
    (正末唱)則去那娘親上分付明白。
    則要你一言說透千年事,俺也不怕十謁朱門九不開。
    那賊漢當天敗,婆婆,這也是災消福長,苦盡甘來。
    (云)婆婆,我和你去來,去來。
    (唱)【煞尾】我再不去佛風召,佛風召將我這頭去磕,天那,天那將我這手去摑。
    我但能勾媳婦兒覷著咱這沒主意的公婆拜,我今日先認了那個孫兒大古來啋。
    (同卜兒下)(小末云)老和尚多累了。
    下官則今日收拾行程,還家中去來。
    云)親承母親命,稍帶汗衫來。
    誰知相國寺,即是望鄉(xiāng)臺。
    (下)第四折(邦老同旦兒上)(邦老云)自家陳虎的便是。
    我這一日吃酒多了,那小廝不知被母親唆使他那里去,至今還不回來,莫不是去做賊那?
    (旦兒云)他應武舉去了也。
    (邦老云)既是應武舉去了,不得官教他不要來見我。
    今日有些事干,我要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
    大嫂,你看著家者。
    (下)(旦兒云)這賊漢去了。
    我到門首覷著,看有甚么人來?
    (小末上,云)下宮陳豹。
    自相國寺見了那兩口兒老的,我稍帶將來了。
    下官先到家中見母親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咱家門首也。
    (做見拜科,云)母親,您孩兒一舉中了武狀元,現(xiàn)授本處提察使。
    (旦兒云)孩兒得了官,兀的不喜歡殺我也。
    孩兒,那馬行街張家兩口兒老的你見來么?
    (小末云)那兩口兒老的,孩兒尋見了,隨后便來也。
    母親,他和咱是甚么親眷?
    (旦兒云)孩兒你休問他,他和咱是老親。
    (小末云)便是老親,也有近的,也有遠的,母親怎葫蘆提只說老親,不說一個明白與孩兒知道。
    (旦兒云)孩兒,我說則說,你休煩惱。
    (小末云)我不煩惱。
    (旦兒云)孩兒,你不知。
    兀那陳虎,不是你的父親。
    咱也不是這里人,元是南京馬行街竹竿巷人氏,金獅子張員外家媳婦。
    十八年前,陳虎將你父親張孝友推在黃河里淹死了,你是我?guī)砩碌摹?br>那兩口兒老的則他便是金獅子張員外。
    (小末云)母親不說,您孩兒怎知?
    (做氣死科)(旦兒云)孩兒蘇醒著,不爭你死了,誰與你父親報仇?
    (小末醒科,云)這賊漢原來不是我的親爺。
    母親,那賊漢那里去了?
    (旦兒云)他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了。
    (小末云)這賊漢合死,他是一只虎,入窩弓峪里去,那得個活的人來?
    (詩云)我聽說罷緊皺眉頭,不覺的兩淚交流。
    今朝去窩弓峪里,拿賊漢報父冤仇。
    (下)(旦兒云)孩兒拿陳虎去了。
    我聽的說金沙院廣做道場,超度亡魂,我也到那里去搭一分齋,追薦我亡末張孝友去來。
    (下)(趙興孫做巡檢上,云)自家趙興孫的便是。
    自從那日張員外家齋發(fā)了我的盤纏,迭配沙門島去。
    幸得彼處上司道我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士,屢次著我捕盜,有功加授巡檢之職。
    因為這里窩弓峪是個強盜出沒的淵藪,撥與我五百名官兵,把守這窩弓峪隘口,盤詰奸細,緝捕盜賊。
    我想當日若無張員外救我,可不死在沙門島路上多時了?
    我有恩的是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院君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
    有仇的是陳虎,似印板兒記在心上,不曾忘著哩。
    (詩云)感恩人救咱難苦,有仇的是他陳虎。
    知何日遂我心懷?
    報恩仇留名萬古。
    (弓兵拿正末,卜兒上,云)有兩口兒老的,背著一個包兒在此窩弓峪經(jīng)過。
    小的每見他是面生可疑之人,拿來盤詰者。
    (正末云)大王饒命咱。
    (弓兵喝科,云)不是大王,是巡檢老爺。
    奉上司明文,把守窩弓峪,盤詰奸細的。
    (正末唱)【雙調(diào)】【新水令】您奪下的是輕裘肥馬他這不公錢,俺如今受貧窮有如那范丹、原憲。
    (趙興孫云)你兩個老的那里去也?
    (正末唱)俺只問金沙院在那里?
    不想道窩弓峪經(jīng)著您山前。
    (弓兵云)有甚么人事送些與老爺,就放了你去。
    (正末唱)可憐俺赤手空拳,望將軍覷方便。
    (趙興孫云)兀那老的,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誰?
    (正末云)老漢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
    (趙興孫云)誰是金獅子張員外?
    (正末云)則老漢便是。
    (趙興孫云)你認得我么?
    (正末云)你是誰?
    (趙興孫云)我那里不尋,那里不覓員外?
    (詩云)我才聽說罷笑欣欣,連忙扶起大恩人。
    你是那十八年前張員外,則我便是披枷帶鎖的趙興孫。
    左右扶著員外、院君,受趙興孫幾拜。
    (正末云)將軍休拜,可折殺老漢兩口兒也。
    (趙興孫云)員外怎生這般窮暴了來?
    (正末云)將軍,只被陳虎那廝送了俺一家兒也。
    (趙興孫云)小大哥、大嫂,都那里去了?
    (正末唱)【小將軍】休提起俺那小業(yè)冤,他剔騰了我些好家緣。
    (趙興孫云)員外,偌大莊宅,可還在么?
    (正末唱)典賣了莊田火燒了俺宅院,(趙興孫云)嗨!
    好可憐人也。
    (正末唱)直閃的俺這兩口兒可也難過遣。
    (趙興孫云)員外,你如今怎地做個營生,養(yǎng)贍你那兩口兒來?
    (正末唱)【清江引】到晚來枕著的是多半個磚,每日在長街上轉(zhuǎn)。
    口叫爺娘佛,(趙興孫云)也有肯舍貧的么?
    (正末唱)無人可憐見,(趙興孫云)陳虎那廝好狠也。
    (正末唱)陳虎口來我和你便有甚么那個殺父母的冤?
    (趙興孫云)看那廝也好模好樣的,可怎生這等歹心?
    (正末唱)【碧玉簫】那廝模樣兒慈善,賊漢軟如綿,心腸兒機變,賊膽大如天。
    (趙興孫云)這元是小大哥認義他來。
    (正末唱)俺孩兒信他言、信他言搬上船。
    (趙興孫云)大小哥去了多時也,曾有書信寄回么?
    (正末唱)他去了十八年,不能勾見,(趙興孫云)員外,你這幾年可在那里過活?
    (正末唱)哎喲!
    天哪!
    只俺兩口兒叫化在這悲田院。
    (趙興孫云)誰想陳虎這般毒害!
    員外,那陳虎元是徐州人,這窩弓峪正是徐州地方,我務要拿住此賊,雪恨報仇。
    我先與你些碎銀兩做盤纏去,只在金沙院里等著我者(同下)(張孝友扮僧人上,詩云)一生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自家張孝友的便是。
    則從陳虎那廝推我在黃河里,多虧了打漁船救了我性命。
    今經(jīng)十八年光景,好過的疾也。
    我如今在這金沙院舍俗出家。
    這幾日有那舍錢的做好事。
    徒弟,與我動法器者。
    (正末同卜兒上,云)婆婆,金沙院里做好事哩,咱與孩兒插一簡去來。
    (見科)(正末云)師父,俺特來插一簡兒。
    (張孝友云)那里走將兩口兒叫化的來?
    倒好面善。
    (正末云)俺怎生是叫化的?
    (張孝友云)你不是叫化的,是甚么?
    (正末云)俺是那沿門兒討冷飯吃的。
    (張孝友云)左右一般。
    (正末云)當初也是好人家來。
    (張孝友云)兀那兩口兒老的,你當初怎樣的好人家?
    (正末云)師父,你聽我說咱。
    (唱)【沽美酒】若說著俺祖先,好家私似潑天,(張孝友云)老的,你敢說大話蓋著我哩?
    (正末唱)俺正是披著蒲席說大言。
    (張孝友云)老的,你那家鄉(xiāng)何處?
    本貫何方?
    (正末唱)若說著俺家鄉(xiāng),可便不遠,祖居是住在梁園。
    (張孝友云)你平日間做甚么營生買賣?
    (正末唱)【太平令】則我在那馬行街里開著座門面,師父也與你這花銀權(quán)當做些經(jīng)錢。
    (張孝友云)哦?
    他也在馬行街住哩。
    老的,你可要看誦甚么經(jīng)卷?
    (正末唱)梁武懺多看幾卷,(張孝友云)再呢?
    (正末唱)消災咒勝讀幾遍。
    告師父也可憐,可憐,我那命蹇,(張孝友云)你追薦甚么人?
    (正末唱)與俺個張孝友孩兒追薦。
    (張孝友云)你追薦誰?
    (正末云)師父,我追薦亡靈張孝友。
    (張孝友云)這個正是我父親母親,我再問咱。
    你追薦甚么人?
    (正末云)追薦亡靈張孝友。
    (張孝友云)追薦甚么人?
    (正末云)你將我那銀子來還我,另尋一個有耳朵的和尚念經(jīng)去。
    (張孝友云)那個和尚沒耳朵?
    這個正是父親母親。
    (拜科)父親母親,則我便是張孝友。
    (卜兒云)哎喲,有鬼也!
    有鬼也!
    (正末唱)【雁兒落】則你這惡芒神休廝纏,我待超度你在這金沙院。
    可憐我每日家思念你千萬遭,口店題道有十余遍。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您孩兒不是鬼,是人。
    (正末唱)【得勝令】呀!
    原來這和尚每都會通仙,我活了七十歲不曾見。
    則你尸首歸何處?
    兒也,你今日個陰魂在眼前。
    (云)你若是人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高一聲。
    你若是鬼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低似一聲。
    (張孝友云)你叫,我答應。
    (正末云)張孝友兒也。
    (張孝友云)哎!
    (正末云)是人,是人。
    張孝友兒也!
    (張孝友云)哎!
    (正末云)是人,是人。
    張孝友兒也!
    (張孝友云)偏生的堵了一口氣兒。
    (做低應科,云)哎!
    (正末云)有鬼也。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我不是鬼,是人。
    (正末唱)也是我心專,作念的一靈兒須活現(xiàn),留得你生全,免的我兩口兒長掛牽。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我是人。
    (正末云)孩兒也,你為甚么在這里出家?
    (張孝友云)父親母親不知,自從離了家來,被陳虎那廝推在黃河衛(wèi)。
    多虧了打魚船救了我性命,因此上就在這里舍俗出家。
    (正末云)今日認著了孩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旦兒上,云)來到此間,正是金沙院了。
    進院去追薦我亡夫張孝友咱。
    (見正末科,云)兀的不是公公婆婆?
    (正末云)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婦兒?
    (卜兒云)哎喲!
    媳婦兒也。
    (張孝友云)阿彌陀佛!
    這個是誰?
    (卜兒云)這便是媳婦兒。
    (張孝友做認科,云)我那大嫂也。
    (卜兒云)媳婦兒,你這十八年在那里來?
    (旦兒云)婆婆,被陳虎那賊,拐帶將這里來。
    (正末云)你那孩兒回家了么?
    (旦兒云)他如今拿陳虎那賊去,這早晚敢待來也。
    (邦老上,云)我陳虎,來到這窩弓峪里。
    怎么那眼皮兒連不連的只是跳?
    也不知是跳財,是跳災?
    你看后面慌張張趕上來的是甚么人?
    (小末上,云)兀那殺父親的賊休走。
    (邦老云)你這小賊,一向躲在那里?
    誰殺你父親來?
    (小末云)你還要賴哩。
    我父親張孝友,不是你這賊推在水里淹死了?
    我不拿住你碎尸萬段,怎報得我這仇恨?
    (打科)(邦老云)我打他不過。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只是跑,只是跑。
    (小末云)你這賊往那早去?
    (趙興孫領弓兵沖上,云)兀的不是陳虎?
    左右與我拿住者。
    (邦老云)悔氣,偏生又撞著那個披枷帶鎖的,我死也。
    (小末見科,云)敢問大人貴姓?
    (趙興孫云)小官姓趙名興孫,現(xiàn)做本處巡檢,把守窩弓峪隘口。
    我有恩的是金獅子張員外,有仇的是陳虎。
    適才張員外見過了,約他在金沙院相會,恰好拿住陳虎。
    小官報恩報仇,都在這一日哩(小末云)大人,小官忝授這里提察使,就是張員外的親孫。
    (趙興孫云)這等,大人是趙興孫的上司也。
    (小末云)且喜拿住陳虎,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來。
    (見旦兒云)兀的不是母親?
    (旦兒云)孩兒,你拜了公公婆婆咱。
    (小末云)公公婆婆請坐,受孫兒幾拜。
    (正末云)我今日又認著個孫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
    (旦兒云)孩兒,你拜了父親咱。
    (小末云)母親,誰是您孩兒的父親?
    (旦兒云)就是這個師父。
    (小末云)母親,你好喬也。
    丟了一個賊漢,又認了一個禿廝那。
    (旦兒云)孩兒,這師父正是你父親張孝友。
    (小末云)父親請坐,受孩兒幾拜。
    (正末云)孫兒,那陳虎曾拿得著么?
    (小末云)幸得這里一個巡檢趙興孫,替孫兒拿著了,現(xiàn)在外面。
    (正末云)哦!
    元來果然是趙興孫拿了也。
    快請進來。
    (趙興孫見科,云)老員外、老院君,早見過了。
    這一個師父、一個大嫂是誰?
    (正末云)這便是孩兒張孝友,媳婦兒李玉娥。
    (趙興孫云)正是我恩人,請上受趙興孫幾拜。
    (正末云)孫兒過來,他替你拿得陳虎,你須拜謝者。
    (小末做謝科)(趙興孫云)不敢!
    不敢!
    大人是上司哩。
    左右綁過陳虎那賊來,當大人面前殺了罷。
    (張孝友云)不要殺他。
    (正末云)為甚么不要殺他?
    (張孝友云)我眼里偏識這等好人。
    (趙興孫云)天下喜事,無過夫妻子母完聚。
    就今日殺羊造酒,做一個大大的筵席慶喜咱。
    (正末唱)【殿前喜】您道一家骨肉再團圓,這快心兒不是淺,便待要殺羊造酒大開筵。
    多只是天見憐,道我個張員外人家善,也曾濟貧救苦舍了偌多錢。
    今日個著他后人兒還貴顯。
    (外扮府尹領祗從人上,云)老夫姓李名志,字國用,官拜府尹之職。
    奉圣人的命,敕賜勢劍金牌,著老夫遍行天下,專理銜冤負屈不平之事。
    今有金獅子張員外,被賊徒陳虎圖財陷害。
    是老夫體察真實,奏過圣人,今日親身到此,判斷這樁公案。
    聞知都在金沙院里,可早來到也。
    張孝友,裝香來,您一行望闕跪者,聽老夫下斷。
    (詞云)奉敕旨采訪風傳,為平民雪枉伸冤。
    張員外合家歡樂,李玉娥重整姻緣。
    將陳虎碎尸萬段,梟首級號令街前。
    李府尹今朝判斷,拜皇恩厚地高天。
    題目東岳廟夫妻占玉珓正名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 臨江仙·舉世紛紛爭富貴
    姬翼〔元代〕
    舉世紛紛爭富貴,道人獨占清貧。
    清貧柔弱得安身。
    心閑無事過,隨分樂天真。
    一點浩然如古鏡,圓明不受微塵。
    護持功滿自通神。
    超陵三界外,游賞四時春。
  • 酹江月·短衣瘦馬
    薩都剌薩都剌〔元代〕
    短衣瘦馬,望楚天空闊,碧云林杪。
    野水孤城斜日里,猶憶那回曾到。
    古木鴉啼,紙灰風起,飛入淮陰廟。
    椎牛釃酒,英雄千古誰吊。
    何處漂母荒墳,清明落日,腸斷王孫草。
    鳥盡弓藏成底事,百事不如歸好。
    半夜鐘聲,五更雞唱,南北行人老。
    道傍楊柳,青青春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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